【大公中原网讯】大公报8月14日报道：如何理解女皇武則天？武則天到底是不是一個壞女人？聽完中國人民大學歷史學院教授、博士生導師孟憲實在河南省檔案館新館的講座，受眾對這些問題或許會有不一樣的答案。

(资料图片仅供参考)

早前，孟憲實作客天一文化講壇，其講座的主題是「如何理解女皇武則天」。孟憲實在高校裏研究了幾十年隋唐史，也曾面向大眾創作過通俗的電視劇劇本，但是「如果現在讓所有人發表意見，傾向於認為武則天是個壞女人的人數一定遙遙領先。」孟憲實認為，這折射出「公共史學」和「新史學」的距離相當遙遠。近代以來的史學進步，對於公共史學領域的影響微乎其微。在公共史學的世界，傳統史學依然是武則天問題的霸主。這是一個值得重視的現象。

武則天作為中國封建王朝歷史上罕見的女性皇帝，從古至今一直倍受史學研究者的關注，武則天的歷史個案研究也無疑蘊藏着豐富的政治與文化的解釋空間。然而，梳理武則天的研究史我們會發現，這個聚訟不休的話題，在相當大程度上透視出我們史學的一種基本狀況：對武則天的評價，專業史學內部紛爭不止，而在「公共史學」領域內幾乎一面倒，武則天的形象似乎從來就沒有脫離過《新唐書》《資治通鑒》。

為什麼《新唐書》和《資治通鑒》對於武則天的妖魔化更熱衷呢？孟憲實懷疑，這跟北宋女主政治關係密切。宋真宗的皇后劉娥在仁宗時期垂簾聽政，身穿天子服，就曾經很關心武則天的事情。有的大臣還真的有勸進的意思，希望劉娥效仿武則天。「到《新唐書》和《資治通鑒》寫作的年代，能夠參考的歷史資料已經減少，再加上他們的借鑒動機，就使得他們走上了妖魔化武則天的道路。」孟憲實說。

讓作品更貼近歷史原貌

在孟憲實看來，傳統史學最重要的傾向是政治借鑒和道德評價，而新史學的主張則是實事求是和客觀評述。「而在武則天的研究上，傳統史學不僅最關注的是武則天的個人品行與道德，更重視她與身邊人之間的關係。新史學則強調武則天的社會意義，她代表了什麼社會階層，標誌着社會的什麼趨向。」

而以小說、戲劇為代表的「公共史學」則很少採用新的史學研究成果，依然以傳統史學為基礎，從來沒有脫離過《新唐書》和《資治通鑒》的塑造，這也導致在公共史學領域，武則天的形象「幾乎一面倒」。

以武則天是否殺死親生的小公主這件事情為例，可以明顯看到傳統史學的強大影響。「本來十分可疑的一件事，經過傳統史學和小說家的聯合努力，作品傳播力極強，導致家喻戶曉。」

這一情節在「公眾史學」領域內的廣泛流傳。但五代時成書的《唐會要》關於小公主之死，記載很簡單，「昭儀所生女暴卒，又奏王皇后殺之」。「『暴卒』顯示是意外死亡。但是此事到了宋代成書的 《新唐書》和《資治通鑒》裏，就變成武則天親手殺死小公主，然後嫁禍給王皇后。」當談起武則天稱帝的過程時，孟憲實表示，「這個過程既具有故事性，又具有戲劇性，但可能並非還原了歷史的原貌。」他認為影視或遊戲作品的創作，也應該參照新史學中的新研究和新結論，用好歷史顧問，讓作品更加貼近歷史的原貌。

依靠文學的想像填補歷史空缺

儘管對於這位千年以前的古人的研究依據，存在天然障礙，比如關於武則天的資料遭遇過系統刪除，但是弄清楚武則天的歷史事實、研究具體事件的來龍去脈，努力探尋背後的因果，總體上能夠把握武則天現象，體會出武則天現象具有的歷史文化意涵，這是史學家的責任。

在孟憲實的新著《武則天研究》中，他試圖撥開的正是傳統史學千年來層層累加在武則天身上的霧障。書中的很多結論也是他再一次試圖向公眾傳遞「新史學」研究成果的努力。

孟憲實基於新史學立場，通過追溯學術史、歷史文獻學考辨和新出土墓誌與傳世文獻的對比分析等研究方法，力圖通過史實考證整理出武則天時代的關鍵歷史真相，將相關研究推到一個新的高度。他在開始研究武則天之前，將此前史學界此問題的專著、論文進行系統梳理，通過追溯學術史，避免重複前人的研究，同時細化、糾正前人研究的觀點。譬如關於武則天出生地的研究，孟憲實回顧了學界影響較大的郭沫若、汪籛等人學說，並在各家研究基礎上，批駁了郭沫若的武則天生於四川廣元的觀點，指出儘管武則天死後《則天實錄》由於政治原因被多次修改，但武則天出生於長安這個事實完全沒有修改的必要，而郭沫若主要依據是武則天死後一百多年的李商隱的一句詩，其立論明顯是不足的。

「史書記載的歷史總會有一些空缺，我們如何才能彌補這些空缺？」孟憲實給出回答，「那就是依靠文學的想像來進行填補。」武則天當上皇帝後，又是為何退位？上升的路徑和撤退的線路，這就是研究武則天的兩大問題。「如果讓我來當編劇，我就會圍繞這個角度切入。當然，這種想像不能違背歷史本身，同時也需要具備一定的文學性。」孟憲實表示，未來他也有意寫一本關於武則天的小說，在《武則天傳》的基礎上，用更加通俗易懂的語言，去普及女皇武則天的故事。

孟憲實說，歷史的研究是為了追求文化的本質，如何定義中國文化，歷史學任重道遠。「武則天研究永遠是未竟事業，新的研究只能促成更新的研究，生生不息。」

最初為了母親開始研究武則天

孟憲實接受記者採訪時表示，最初下決心研究武則天問題，是1996年，當時孟憲實在讀研究生，忽然收到母親因病住院的消息，就趕快趕回齊齊哈爾。「母親的精神不錯，她好像更關心我的學業。在病床上，母親關心的都是唐朝問題。一是楊貴妃對於安史之亂，到底有多大責任；一是唐朝為什麼會允許一個女人當皇帝。」

對於第一個問題，孟憲實還能夠回答。「唐玄宗的子孫不好意思追求他的責任，只好把責任推到楊貴妃身上。但後一個問題我回答得很不好，連自己都不滿意。」令孟憲實遺憾的是，那次與母親的談話，竟然是最後一次。「我要研究武則天，不然對不起母親。多年來，每當思念母親的時候，武則天研究就會升騰。如今，小書新成，就算交給母親的一份遲到作業。」

而幫助台灣著名史學家雷家驥搜集關於武則天的資料則讓孟憲實對武則天的史料有了直接的更多接觸。「雷家驥在一本唐史研究目錄書上劃出要複印的文章篇目，我負責去北大圖書館為雷先生複印，這個工作持續了兩周左右。課餘時間全在圖書館，於是有了許多機會閱讀雷先生要讀的資料，還仔細觀察了雷先生複印文章的特點。」孟憲實覺得這個任務對於他幫助極大，從此對武則天研究文獻，多少已經心中有數了。（香港文匯報記者 劉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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